“穷鬼乐土”：干了这杯，谁也不许觉得孤单
文 刘旭
桌面上有清醒的疯子，也有喝醉的正常人。他们都清楚，负累没有真正被抛却，那种难以名状的孤苦心情，第二天一早仍会袭来。
在沈阳万顺啤酒屋，“哪有什么孑立丢失，都在酒里了”。
这话是王希顺说的。
他抱着膀儿，手里掐了支燃了一半的烟，站在“万顺啤酒屋”牌子的下面。
沈阳，“穷鬼乐土”万顺啤酒屋。图/国岳峰
赤色的LED灯打在他身上，离老远瞅，朦朦胧胧的像个鬼。他自己也觉得像——“穷鬼”。
王希顺刚和客户喝完上一场酒，觉得没尽兴，所以来北商场这边续一杯。
但实际上，他来的首要原因是“装潢的活儿没谈拢，下个月又得待着了”。
他这个自以为杰出的“找酒喝”的习气，现已坚持十来年了。
他说自己跟那帮上了岁数的“酒蒙子”不相同，他不是馋酒，便是想过来坐一瞬间，“闹哄哄的，还挺得劲儿”。
他冲着窗户比画了两下，说：“你瞅这玻璃，尽管不是落地的，但从里往外瞅，贼拉豁亮。”
夜晚的这个时分，归于王希顺和别的一群生疏男人，偶然会有女人。
站在马路牙子上看他们的行径，感觉这些人像在共赴一场特别的舞会。
他们的衣装上，大多带着泥点儿或油漆渍，就算不自报家门，也能把他们的工作猜出个大约。
推开啤酒屋那扇门，他们略显愁闷的面庞立马舒展开来。
在外边就算有再大的怨气，一进来，也都消弭掉了。
2021年4月13日，沈阳，万顺啤酒屋内。图/国岳峰
一个“孑立个别的家乡”
王希顺说：“这儿有酒有菜，还廉价，换谁，都得乐滋滋的。”
他本年36岁，是土生土长的沈阳人，个儿挺高，爱穿皮搂儿（皮夹克）。
他描述自己挺“带派”（有型），年青时分就这样了。
20多岁时，王希顺一门心思搞乐队，那时他觉得摇滚乐是救赎，是日后安定的方向。
但日子却严严实实地给他上了一课。
他们的乐队默默无闻，再加上王希顺结了婚，意外地有了孩子，当连买大米的钱都得找朋友借时，他从梦里醒了。
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分，他喜爱上了往人堆儿里扎。
喝点儿啤酒，听旁人唠几句没养分的嗑，成了他愉悦自我的方法。之所以这样，是由于“挺放松的，这些东西，家庭给不了”。
但实际上，他来万顺啤酒屋的时刻并不是很长，比起那些整日泡在里头的人，他仍是“差了点儿境地”。
王希顺最开端特别纳闷儿：“这帮人咋啥也不干呢？”
听到一些故事之后，他也就逐渐了解了，其实“不是不干，是没啥可干”。
在万顺啤酒屋，不盛行矫情。图/unsplash
有人下了岗，就没再上过岗，时刻长了，也没啥盼望，就靠在垃圾箱里翻点儿褴褛为生。
能喝点儿酒，吃碗面条，再加个煎鸡蛋，是他们对未来最详细的梦想。
也有人落下了残疾——不是天然生成的，而是年青时分气盛，跟人械斗，让人卸掉了。
王希顺头一回见到这个人的时分，那人一边是空荡荡的袖管，另一边正扬着臂膀往嘴里灌酒。
诸如此类的故事听多了，他乃至不觉得自己的阅历算回事儿了：“我那都算芳华伤痛，跟这个比，小巫见大巫。”
不过，除了那些酒桌上的“原住民”，也有一些人是单纯地过来解闷孤寂的。
王希顺见过约朋友过来谈心的，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，说到最终，谁也不知道讲到哪了，干脆就放下作为东西的言语，直接用碰杯表明了解与认同。
用七八十块钱请一回客，在紊乱与喧闹中，把满肚子的苦水儿倒个洁净，何乐而不为呢？
像王希顺这样自己来的，当然也不在少数。
有些现已跟老板娘混了个脸熟了，但即便这样，仍是得按规则行事，先结账，然后才能把菜和酒端走。
一个人来的，得靠边儿坐，这是店里的“潜规则”。除了这一条，还有两条：一是酒蒙子坐在中心的桌儿，这样不耽搁事儿；二是，不许交兵。
王希顺回想，早年有不少喝闷酒的人，喝完了就愿意挑事儿，扒拉几下，就滚到一块儿去了。
但两边如同也不真气愤，推搡完了，就从头坐到一块儿，持续推杯换盏。
这些年，客人之间更没啥脾气了。一方面是由于管得严了，再一方面，来这儿喝酒的人也都没什么锐气了。
我们都心知肚明，同一屋檐下的人，都不简单，没有必要彼此尴尬。
“欺压和自己相同的人，是最让人看扁的事儿。”
所以，到了晚上，一般的流程是，自己先喝，喝到差不多了，再凑到一同。
有闲钱儿的去买酒，没有的，就知会一声，下回补上。但能不能有下回，谁也不知道。
今朝有酒今朝醉。
作家郑执小说集《仙症》，郑执曾在“一席”讲演中说到万顺啤酒屋。
作家郑执曾在“一席”的讲演中说到了这家啤酒屋，他的文学性说法是：“假如此地终将消亡，那么这些魂灵将何处安放？”
自那往后，做自媒体的本地青年和来沈阳玩的游客，也纷繁来此地打卡。
这个被称为“穷鬼乐土”的当地彻底火了，墙上还多了一张老板娘和郑执的合照。
带着猎奇意图来的年青人变多了，他们用镜头扫过这个空间以及傍边的那些人。
他们企图记录下什么，但最终又如同沦为空泛，只能出现同质化的探店内容。
许多慕名而来的人难免丢失，这儿的菜与酒的滋味并不让人冷艳，它们只归于家常。
事实上，开了三十几年的“万顺”早已成为那些“爱喝两口”的人的家乡。
比起“穷鬼乐土”，它更像一个“孑立个别的家乡”。
用王希顺的话说，这儿便是一间收留站。文学与形象没有办法彻底承载这些杂乱的情感，但这间房子却能够包容那些痛苦、迷惘与孑立。
一个人喝酒的门客。图/国岳峰
那个落单的老头儿
在以工人村出名的沈阳铁西区，相同有个“穷鬼乐土”。
听说，这个称谓便是从这片儿传出来的。
铁西广场旁工商局的胡同里，本来有家卖酒、卖花生米的小店，从车间出来的工人，就算再累，也得上这儿整一顿。
他们在凝结了机油的裤子上蹭两下手，从塑料袋里掏花生米，把红皮儿搓掉，嘎嘣嘎嘣地嚼，最终一仰脖，喝一口，这一天就算完满了。
后来，铁西工业不行了，这店儿也就黄了。
新旧的替换，在餐饮行业相同存在。
隔着不远的当地，开了一家面馆，叫“老王四季”。
老沈阳人都知道“老王四季”，人们像完结接力相同，把“穷鬼乐土”那个带着戏谑的称谓，交给了这家店。
王希顺也常来这边办事儿，事儿办好了，就过来喝几口。他每回都点老三样：扎啤、抻面和鸡架。
这儿的鸡架分两种——煮的和拌的，主打的是前者。
这关于口重的沈阳人来说，并不是很友爱，“煮的总显得有些寡淡”。
而店内的气氛与北商场的“万顺”比较，也有着云泥之别。
与招牌照料鸡架的待遇相同，店里也显得有少许凄清。
人们更愿意把这儿当成一个饱腹的暂时场所，面条秃噜完了，就动身走人。
“喝大尾巴酒”在这儿很稀有，就算是碰上无事可做的夜晚，人们也不愿意过多地把心思交给在这儿。
但也正因如此，有些落单的人能够安放他们的孑立。王希顺的形象里，就有个这样的人。
有人用热烈粉饰忧伤，有人用孑立对立孑立。图/unsplash
这老头儿60多岁，在这块儿正派算得上是个传奇，他身体精瘦，顺着衣服的边缘，能模糊见到他还没萎缩的肌肉线条。
听他人说，他是厂子里的老技工，手工成了他吃饭的家伙事儿，不论啥年代，都没饿着过。
他头发半白半黑，胸前挎着个老花镜，站着点菜的时分不戴，坐下了才慢慢地架在鼻梁上。
他还随身带个挎包，包里揣了个平板电脑，看小说用。
一般情况下，他点俩菜，一个固定的菜式——炸花生米，再一个，是随心而变的炝拌菜。
酒一般先点四瓶，启开就放在桌边，他边喝边看平板。
他喝的速度极慢，但每一回抬手，直接就干掉一整杯。
喝洁净了，就再要，一向能从日头升起喝到月亮出来。这么做的底气，来自没人敦促。
一般，他不瞅边上的人，除非是谁说话声响大了，或许有意无意说到了他知道的或人的姓名，他才会隔着镜片看两眼。
看完了，接着在屏幕上阅读自己的东西。
没人知道他究竟在读什么，从他身旁路过的人，有猎奇的，就瞟一下，他那个平板电脑上有时写的是“成魔修仙”，有时则蹦出拗口的俄罗斯人名。
没人和他说过三句话往上，精确地说，说完三句话，他就自动转换到用“哼哈”二字唐塞的形式了。
鲜有人愿意自讨没趣，所以，他在店里也就成了一个悬浮的谜。
琳琅满意图菜品。图/国岳峰
用孑立对立孑立
“你说他孑立不？我以为不。”王希顺自问自答。在他看来，这相同是一种合理且充分的日子方法。
有人用热烈粉饰忧伤，有人则更为极致，用孑立对立孑立。
之前有门客把这老头儿拍到“抖音”上，在王希顺眼里，“那行为特别无聊”。
他觉得，现在好些事儿都变了，连享用安静、一个人待着，都成了某种荒诞。
作为一个担负家庭经济压力的男人，王希顺常常仰慕那个白叟的日子。
他梦想自己也能有一天，坐在店里，心如止水地干点事儿。
“哪怕摆摆扑克牌，给自己算一卦，都挺有意思。”但他的主意从来没和家里人说过，在家里他坚持沉默。
在孑立的问题上，人们生来就完成了相等。图/unsplash
在这个略显压抑的状况下，孑立感便常常找上他，挥之不去。
当不知道去哪儿的时分，他就找“穷鬼乐土”。和酒友们浑然一体，或许游离在虚无的欢声之外，他都有过。
他始终以为，没有哪一种状况更好或许更坏，在孑立的问题上，人们生来就完成了相等。
“已然每个人都有，那就没有扩大这种状况的必要，找个‘穷鬼乐土’，喝一杯，啥事儿都没了。”
自从“穷鬼乐土”这个说法在网络上盛行，越来越多衰败城市中的饭馆都给自己扣上了这顶帽子。
哈尔滨、绥化、抚顺、四相等地的店东们也自动或被动地跟起了风，追赶着潮流与时兴。
但不论怎么往前走，仍是有人被落在了后边。
他们拖着疲乏的脚步走进乐土，一通猛灌之后，桌面上有清醒的疯子，也有喝醉的正常人。
他们都清楚，负累没有真正被抛却，那种难以名状的孤苦心情，第二天一早仍会袭来。
“穷鬼乐土”不行好听，所以有年青人叫它们“丢失者的平和饭馆”“夜归人的深夜食堂”。
王希顺在手机上刷到过这些高雅而特别的叫法。
他说，确实很浪漫，但挺招人膈应的。由于，“在这儿，不盛行矫情，仅有通用的言语便是酒，干了这杯，谁也不许觉得孑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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